生活在厦门,不会一句闽南话,丝毫不会影响你的生活。如果朋友们想学闽南话,千万别指望在厦门能学会。我有一个外地朋友在厦门上大学,他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在四年内学会闽南语,但是几年下来,只学会几个简单的词汇和公车上的那句「开门请注意,下车请行好」。
厦门鲜有纯粹的闽南语交流环境,除非你去八市给卖海鲜的当地人帮工,深入老城区生活,或是参加社区闽南语课程,否则一天当中你很难置身于一个纯方言的语言环境。
像陈升一样在八市摆拍,闽南语水平是不会有什么长进的。
虽然大家都说厦门的生活节奏很慢,但是彼此说话毕竟不像语言教学那样耐心,选择多快好省的普通话提高沟通效率成为每个人的共识。
闽南语白话字的黄金时代
在古时候的闽南,会说官话(当时的普通话)的一般是文化水平略高的读书人,或是常年在闽南地区以外奔走的青壮年。而学龄前儿童、妇女、老年人很少有懂官话和识字的。地处闽南的厦门,是历史上最缺乏教育的地区之一。
到了19世纪,基督教初来厦门,不会闽南语的传教士和不会说官话、识汉字的妇孺互相只能干瞪眼,传教工作因此陷入了困境。为了方便传教,在厦传教士罗啻、打马字、宾为霖等于道光三十一年共同创造以厦门音为准的白话字,又称「厦门话教会罗马字」。这套文字成为当时厦门人获取知识的工具。
所谓白话字,即用罗马字母略加变更,制定23个字母,联缀切音。凡是厦门语言,均可拼成白话字。无论男女老幼,只须学习一二个月,便可读写纯熟。聪颖者数天便能通晓。白话字印刷时则将字母制成模型,刻诸骨角,逐字并合而成,印成章句,然后再模诸木片,雕成印版。
——来自《厦门市志》第五册,第四章基督教
当然白话字的发明,不仅是为了传教,同时是为了方便外国人学说厦门话。这样他们既可以避免学汉字,又可以和当地人沟通无障碍,不得不说这「懒」偷得确实很高明。
白话字在当时非常流行,自被发明的10多年间,有许多白话字版的宗教书籍相继出版。同治十二年(年),罗啻牧师译成白话字的《旧约全书》、《新约全书》在英国刊印。之后,一批天文、地理、生理、笔算、代数、动植物学等书籍陆续出版,《字汇入门》、《四书解释》、《三字经译诠》等汉学书籍亦相继问世。光绪十四年打马字牧师及其夫人在厦门创办白话字报纸《漳州圣会报》,直至民国38年才停刊,办报达61年之久。光绪二十年,打马字牧师出版一部《厦门白话字典》。
《三字经》闽南语厦门音白话字读本(杨羽翔收藏)
年,《新青年》五卷二期发表朱我农从日本的来信说:“年我与厦门雷文铨君同居苏格兰之爱丁保,看见他的家信,凡从厦门来的,都是一种非希腊、非拉丁、非英、非德的文字,我一点都看不懂。雷君告诉我,这是厦门话用罗马字拼出来的,并说这种文字的如何利便,如何易学。”
——来自《新青年》年第5卷第2期
雷文铨是厦门人,当时留学英国,专攻土木工程,回国后曾主持厦门市改建工作。
——来自罗攀《中西文化碰撞的意外收获——厦门话教会罗马字的创造、传播及其对闽南社会的影响》
据厦门文史专家何丙仲介绍,闽南白话字把会意文字转为罗马字母所构成的文字,并不亚于形成一种新的文字。它使老翁老妪和小孩都能读能写,为成千上万的人提供了寻求信息的途径,而这些人本来是没有获取知识的机会的。
当年,每到星期天,教会所有的小学、礼拜堂都在教习闽南白话字,许多家庭平时每天都在学习。闽南白话字为闽南地区数百个过去完全没有机会认字的家庭提供学习知识的路径。
清末民国时期闽南地区的大部分中外字典或对译手册中,中文使用的是厦门音闽南话发音,而非普通话发音(《华英菲西对译手册》杨羽翔收藏)
一百多年来,闽南白话字(厦门话教会罗马字)传播范围遍及所有使用闽南语地区,包括台湾及南洋群岛、吕宋岛、新加坡、槟榔屿等地。因为白话字的通行,闽南话在当年的普及度可想而知。
厦门话教会罗马字在20世纪50年代逐渐式微,国人有了自己的拼音方案之后,白话字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至此,一个具有文字的闽南语黄金时代谢幕。
在汉语拼音推广之前,本地包装上汉字仍然流行使用厦门话注音(合作社HAPCHOKSIA)
现在的厦门人几乎不懂闽南语白话字,鼓浪屿上识得闽南白话字的老人相继去世,这一文化现象也随之在厦门失传。据了解,闽南白话字的挖掘是鼓浪屿申遗的一项重要内容。
我们在生活里已经不再那么「需要」闽南语
现在的厦门,已经不仅仅是指岛内了,但老厦门人眼中的厦门仍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有钱有颜的思明区是厦门政治、金融、娱乐的中心,是政策执行的第一线,要做出榜样的。在城市化的过程中,老屋老厝一座座被改造,而语言的墙也逐渐被推倒。
在岛外其他片区,方言受到的影响相对岛内来说是较小的。
数据显示,厦门年常住人口达万。其中,近万人居住在厦门岛内两个区。而大量的外来人口逐渐稀释了厦门本土语言环境,普通话成为了更便捷的沟通语言。
在厦门的日常,即使去厦门老城区菜市场买菜,去地道的小吃店,本来只会闽南语的小贩,面对汹涌的普通话顾客,也只能「被迫」使用普通话交流。
就连厦门话的“桥头堡”——老城区,因越来越多的外地小吃的入驻,造成了厦门话使用范围的萎缩
也许,方言已经不具备生活必需的优势了。我们只能被动地适应汹涌的人群。
说到方言式微,很多人会将矛头指向推普政策。不可否认的是,强制性推普确实对方言起到了一定程度的负面作用,但是个体的语言选择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内因。
当然个体的选择有许多因素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中就包括推普、外来人口增加到必须适时调整语言模式等等。
学校和公众场所皆是用普通话交流,现在的小孩缺乏充裕的学习方言的环境,即使在家,现在多数家长逐渐迁就孩子的语言习惯,放弃使用母语与孩子沟通。无论讲闽南话还是普通话,在日常的语境里都是一种下意识的沟通习惯。当我们下意识地偏向用某一种语言表达时,另一种语言就会逐渐在生活中被遗忘。
越来越多的闽南人不与子女或孙子女说闽南语,有一位语言学者推估,在本世纪末全世界已知的多种语言中的90%即将消失,以目前的情况看闽南语也有可能被置入濒危语言的名单中。
闽南语区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一代对以闽南方言为载体的文化艺术形式,如闽南歌曲、闽南歌谣,以及闽南戏曲(如南音、高甲、木偶)的熟知度不高,对闽南语电视节目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