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新闻讯(记者/五柳)今天是我国第三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今年的主题是“非遗保护中国实践”。荔枝文艺课代表分别邀请了一位非遗传承人、一位非遗企业代表和一位非遗评审专家,从各自的角度来谈一谈,在他们的实践和摸索中,如何让古老技艺重新焕发青春活力,引发年轻人的共鸣。
王建江:新生代传承人让非遗变年轻
《延禧攻略》的热播,带火了不少非遗项目,比如妃子们手执的“美哭”的团扇是用缂(kè)丝做的扇面。缂丝,丝织品中的“爱马仕”,有一种雕刻的立体感,一度只许皇家御用,因其工艺极其繁琐复杂,迄今无法被机器替代,据说制作一件缂丝龙袍要花上个日夜,故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
王建江,苏州王氏缂丝世家第六代传人,从太祖到父亲,皆从事缂丝,至今已有百年。从小就在“沙沙”机杼声中长大的他,一开始并不想学习这门技艺,总觉得那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但父亲的一句“我们家不一样”,让他一干就是一辈子。
苏州王氏缂丝世家第六代传人王建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缂丝主要用于出口日本的和服腰带,看到有利可图后,很多人家做起了缂丝生意,导致严重的供大于求,“一是做缂丝的人家太多了,二是日本人穿和服也少了。”上世纪九十年代起,缂丝市场急剧萎缩,从业者纷纷转行,王建江也陷入了摇摆、纠结中,“我们是缂丝世家,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第六代了,于心不忍!”
在默默坚守中,王建江终于迎来了传统文化的复兴:缂丝技艺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缂丝的生存环境大为改善。
因为技艺精湛,王建江屡次被故宫博物院、首都博物馆等邀请复制或修复缂丝文物,比如元明清三代龙袍、“甄嬛”旧居寿康宫正殿的缂丝屏风、清朝七屏条龙纹文物等。
随着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网剧《延禧攻略》和节目《上新了·故宫》的相继热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缂丝,“很多人联系我,有想来学缂丝技艺的,也有不少是订单。”
此后,王建江又将目光瞄准工艺品市场,制作缂丝团扇、缂丝屏风等;并进行创新,将以往富丽堂皇的重彩风改成清新淡雅的水墨风,尽可能接近年轻人的喜好。他还与两位年轻的设计师,以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为灵感来源,共同跨界创作了“千里江山翠履霓裳”系列缂丝高订女鞋、箱包和礼服,将中国山水画、传统非遗与现代时尚结合在一起,精美程度绝不亚于国际一线奢侈品牌。
“千里江山翠履霓裳”系列缂丝高订女鞋、箱包和礼服
在工作室,除了年长的缂丝技艺制作者,还有一位年轻人,90后何肖蓓,9个月前从银行辞职,离别故乡重庆,只身来到苏州学习缂丝,“缂丝太美了,2年前毕业论文写民俗接触过就再也忘不掉。”
不过,目前工作室也仅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学徒,之前虽有数百人与王建江联系,想学缂丝技艺,他也愿意免费教,但这是一门费时费工费力费眼神的技艺,织造者首先要将画稿放在经线下,根据图形和色彩,进行搭配,每一个过渡色,都需要不停地变换小色梭,绘画中一笔可以得到的变化,在缂丝中就要分解成无数的色块,一点点织就,一个熟练工,一天只能织出几寸缂丝,鲜有人能坚持下来,更别说年轻人了,今年50多岁的他十分担心这样的手艺有一天会失传。
现在,只要有宣传和展示的机会,王建江就会参加,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喜欢和学习缂丝,给缂丝技艺增添青春的活力和未来的希望,“只有新生代传承人,才能让非遗变年轻。”
孔超:只要年轻人喜欢的我们就愿意去尝试
浮世绘,很多人都听过,日本江户时代的插画,主要为彩色印刷的木版画,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浮世绘所师的是中国晚明胡正言十竹斋刊刻的《十竹斋书画谱》、《十竹斋笺谱》,这两本画谱不仅开创了彩色印刷的先河,更使中国版画迈出了新的一步。鲁迅先生曾评价:“十竹斋笺样花卉最好,这种画法,今之名人就无此手腕,山水刻得也好。”
清晚期,随着西方的石板印刷传入中国,传统木刻画便鲜人问津,如今十竹斋木版水印技艺已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觉得之所以叫‘非遗’,就是渐渐不为大家所喜欢或者需要了。”南京十竹斋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简称“十竹斋”)的总经理孔超说。孔超是位80后,复旦大学考古学博士,在北上广香艺术圈浸淫多年,年接手十竹斋后,被这门古老的技艺所折服,也一直尝试让它焕发年轻的活力。
孔超(右)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介绍十竹斋木版水印技艺
孔超发现,在所有非遗项目中,五芳斋无疑是最值得学习的,“它开创了高速公路服务区产业,让粽子从端午节食品变成了速食小吃,这样就可以常年销售;在品牌营销上,出过不少神文案,是非遗项目里唯一能够与杜蕾斯PK的。显然,速食和神文案都是能抓住年轻人的。”而其它不少非遗项目还停留在过去的状态里,比如网剧《延禧攻略》里的头饰绒花,作为全貌的产品,目前购买人群主要是极小众的汉服圈,因为它与现代人的服装无法配搭,如果寻求跨界合作,成为某一件产品的元素,“比如制成香奈儿的山茶花,成为服装、包和鞋子上的一部分,相信很多年轻人会喜欢。”
《十竹斋书画谱》、《十竹斋笺谱》里有很多精美的图案,可以汲取出来,成为一些品牌的外观装饰设计,但是在寻求合作之前,首先得让大家了解和熟悉十竹斋。
十竹斋先与卡地亚举办了“梦徊中国:卡地亚创造中的东方意象”交流会,这个品牌非常钟爱东方元素,比如,年水晶嵌珊瑚螺细钻石钟的钟面是中国的园林山水,年珐琅嵌螺钿钻石化妆盒的盒面上的图案是一条中国龙,年中国风格珐琅嵌钻石螺钿座钟的钟面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场景;对方也认真了解了《十竹斋书画谱》、《十竹斋笺谱》里精美的笺画。
接着又联手国内一位高定设计师推出T恤和方巾,参加法国巴黎高定时装周,在世界时尚中心的舞台上展示民族品牌,吸引到尽可能多的注意。
他们还将《十竹斋笺谱》,带到香奈儿七大手工坊之一的刺绣坊,设计师和刺绣师选择其中的蝴蝶图案进行尝试,刺绣完还加上亮片和水晶,一只平面的蝴蝶图案立刻变成了立体的蝴蝶饰品,未来可以成为服饰、包和鞋子的元素。
通过多次的交流和推广,十竹斋已与一些国际品牌达成合作意向。同时,他们也在做其它方面的探索,比如设计手写的情书、传统节日的插画,对植物染料进行研究,建立十竹斋色谱等等,“只要是年轻人喜欢的,我们就愿意去尝试。”
都大明:通过非遗教育为传承人注入时尚眼界
今年的三八妇女节前夕,人民日报客户端推出H5《快看!这里有你在不同时代的美丽模样》曾刷爆朋友圈,其中,战国、汉代、魏晋南北朝、唐代、宋代、元代、明代、近现代9个时期的10套服饰造型,是由东华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的校友贾玺考证和设计的。
“东华大学服装与设计学院是国内所有高校相关专业中,将东方元素融入服装设计并走向世界的最好范例,这个东方元素也包含非遗。”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评审专家都大明说。
东华大学“传统刺绣创意设计”非遗研修班课堂
都大明表示,通过教育,让非遗在孩子以及年轻人的心中落地生根,是个非常好的想法,这几年,我们国家也确实开展了如火如荼的非遗进校园活动,但绝大多数效果并不明显。因为即使在校园里有成千上万的学生被动接受非遗宣传,机械地接受作为选修课的非遗课程,甚至参与一些非遗项目的培训与表演,对未来非遗传承的核心因素——人才培养,却缺乏实质性的帮助。非遗是以人为本的活态文化遗产,很多项目是以技艺的形式存在的,离开了掌握项目技艺的人,一切的非遗保护都失去了长远意义。
非遗教育的关键在于通过教育,为传承人注入时尚眼界,并让传承人与相关专业的学生联手合作,在碰撞中,让非遗焕发出年轻的活力,重新走向市场和社会。
东华大学有一个“传统刺绣创意设计”非遗研修班,这个班的学习模式是“非遗传承人+设计学专业学生”。非遗传承人要学一学爱马仕这样的经典品牌,如何让延续百年的标识图案与当下的流行文化对接,一直葆有鲜活的生命力;去上海博物馆、苏绣博物馆等实地观察其他民族的刺绣,触类旁通;调研时尚产品开发,跳脱祖传下来的固有配色和刺绣工艺,通过材料、色彩、构图、造型的变化,使之更符合现代都市人的审美等等。
设计学专业学生则要向非遗传承人了解和学习非遗工艺,并融入到所设计的作品中。最后,双方要互相协作,共同完成设计作品。
这三件礼服就是他们的成果,最右边一件西式礼服外套就是大胆地把苗族锡绣和西式蕾丝结合,绣出了西式古典风格。
东华大学“传统刺绣创意设计”非遗研修班作品
都大明表示:“非遗的传统工艺都非常好,但是设计比较弱,非遗的传统、精美工艺应和当下的设计、时尚以及今天人们的生活所结合,否则,还是很难被好好地保留,东华大学的这个非遗研修班无疑为非遗的年轻化提供了极好的范例。”
说到底,非遗能不能获得良好传承,既需要外部社会各方面支持,同时也离不开自我创新。让非遗年轻化,更具现代的活力,才能得到年轻人的喜欢,并使他们更愿意去了解、接触、传承这些优秀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