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烈夫
自序(一)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只有幻影居住。
写完散文集《天鹅飞过大地》之后,楼兰,这个迷梦般的幻影一直在我脑海里萦回。
二0二0年春节前夕,我们一家人去了欧洲四国,定调就是看博物馆,见证一下他们从楼兰拿走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
古楼兰壁画
一边踩在意大利的土地上,一边在通过喜马拉雅APP收听日本作家井上靖写的关于楼兰的小说;一边在各大博物馆用审视的眼光寻觅着心中的楼兰文物,一边在遥想楼兰文化发祥于石器时期的鸿蒙开篇。万山之祖莽昆仑,罗布湖水孕楼兰。在楼兰文化的童年时代,欧洲文明也许还在胎腹中,这些遥接千载、萌明幽暗的影像总是若隐若现地在天地间遨游。
航拍新疆罗布湖旖旎风光沙漠与湖水相依相生
小女儿依依的英语口语很棒,她当向导带路,每天在各大博物馆的徒步距离都在两万步以上。
在马可·波罗的故乡水城威尼斯和法国的卢浮宫,我总是在试图找到楼兰文化的记忆与世界的混响。楼兰文化在欧洲兴风作浪,马可·波罗的游记显然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威尼斯商人来到了元朝疆域后,注意力主要在若羌和罗布荒原,那是一段长达千年的晦暗难明的岁月,不得不佩服马可·波罗走向荒原的勇气。他的东方之行,一走就是二十四年,据说曾因离家太久而被亲人拒之门外。
受楼兰文化影响的卢浮宫
欧美大部分国家的博物馆都视收藏到楼兰出土的文物为极高荣耀,客观上也成了扩大楼兰文化影响力的一种方式。到了德国,自然想起了李希霍芬这个人,“丝绸之路”这个概念最早是由他提出来的,而发现楼兰的斯文·赫定就是他的学生,而且是受他的委派来到楼兰的,最终形成了轰动世界的重大发现。
楼兰这个亦真亦幻的名字,投射到我的记忆里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也是无知者无畏,非常吃力地和同道曹玲、纪林合作拍了一部叫《龟兹石窟》的纪录片。当时中央电视台有个《化厦掠影》栏目,播出后人们慨叹这件事怎么会是几个小青年做的。我也就是在收集整理史料过程中,触及楼兰这个耐人寻味的名字的也就是一个幻影,可越是幻影越心醉神迷,越是幻影越浸入骨髓说不清这样的记忆密码是怎么回事。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各种缘分把我和楼兰深深扭结在了一起在写散文集《天鹅飞过大地》的时候,原本计划是要把楼兰作为压轴重点写,资料也都收集了一些,而一回到北京,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意外,再也不允许持续这本书的写作,便匆匆把稿子交给了出版社。这样就导致我的内心有了一个极大的缺失和遗憾,如果不把我心中的楼兰写出来,再这样发酵下去,就会成为心灵的硬伤。
怎样把这个幻影固化为文字,的确让我黯然神伤。从来没有一种写作像我写楼兰一样,酝酿了几十年都不敢动笔。甚至多次去了若羌,有时天天围着楼兰博物馆和这座小城转,但只有翻飞的思绪,没有落笔的冲动。
直到我二进米兰河水库,每天望着星空,望着昆仑,听着米兰河的声响在山谷回荡,仿佛从浩渺的宇宙间传来阵阵轰响,我突然回眸,一下触摸到了楼兰的内核,她弥漫开的云蒸霞蔚铺天盖地,如幻如梦。她再也不属于某个地域,而是属于世界的楼兰。
俯瞰米兰河水
我在为这本书确定情感基调时,想到了一个“殇”字,有点英年早逝的意味在里面。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都拿不定主意,这本书是不是就叫《楼兰殇》。就楼兰历史上的那样一群男人,杀的被杀、阉的被阉、骑墙的骑墙、迁都的迁都,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楼兰的历史写成一部壮怀激烈的历史。但是,如果用了这个“殇”字,感觉会影响楼兰文化的光辉灿烂。一旦殇了,难道还会生生不息、光焰四射吗?这种理智和情感的违拗在我内心煎熬摆宕了很长时间。